【本校傑出教師專訪】
思考型學者也是田野實踐者 英美語文學系教授白瑞梅

國立中央大學 教學傑出暨優良獎專題報導 記者 林嘉琪
media-photo 中央大學英美語文學系教授白瑞梅獲傑出教師獎。(林嘉琪攝)

英美語文學系教授白瑞梅大學時就讀英文系,研究所時就讀文學所,開始研究比較文學、跨文化研究及性別議題,也開始學中文。身為白人,跑來亞洲做後殖民研究,白瑞梅不只是思考型的學者,她還是田野實踐者,在台灣多年,深入觀察台灣各層面的發展與變遷。

1987年,白瑞梅來台灣旅遊,發現台灣對美國文化有某種程度的了解,但是美國很多人卻對台灣很陌生,台灣和美國其實是有很長的互動歷史的,許多政策上也有直間接的影響。 「在美國時我還沒察覺身為白人的社會位置,但到了台灣,我感受到異文化對人的影響很強烈。」她回憶剛來台灣,在適應和生活中不斷調整自己的位置,認為在美國當一個白人,和她到亞洲、在台灣當一個白人完全是兩回事。在台灣感受到有人對她特別好,「但那一部份其實是人們對美國的某一種想像或是喜歡,這有歷史上的原因。」

「我們必須思考自己在社會結構中的位置。」白瑞梅的專長領域包括現代主義文學、台灣詩、後殖民理論、美國文學、奇幻文學與視覺文化、性別研究 ,「我們所處的位置讓我看見眼前的風景,卻也遮蔽了一些景象。」白瑞梅的中文實在太好了,她清楚地解釋一個人在國族、社會階級、國家之間流動時的自我認同和社會關係這樣既微妙又複雜的感受,並探討人在國家機器和文化想像裡的狀態。

因為從美國移居到台灣帶來的認同思考,也讓她看到在台灣還有許多外籍移工或族群的議題,進而思考社會結構、權力關係和權力論述,「一個研究者要思考自己是怎麼看研究對象,是站在什麼位置看研究對象,以及你站的位置怎麼影響你對這件事情的理解。」白瑞梅說:「如果你懂了自己的位置,就會明白知識不應該是主觀的,知識是相對的。」

專長性別研究 為台灣通過性平法律感到驕傲

2019年5月17日立法院通過「司法院釋字第748號解釋施行法」,台灣成為亞洲第一個允許同性婚姻的國度,也成為在亞太地區與澳洲、紐西蘭齊名的三個開放同性婚姻的國家,讓台灣的性別人權自由排名國際前位。

但把時間拉回半年前,2018年11月25日的平權公投結果,卻讓許多支持性別平權的台灣人感到錯愕,當時公投結果有三百多萬人支持,不支持同性婚姻和性別平等教育卻高達六百多萬人,公投結果一出,許多本來以為台灣已經夠開放和尊重人權的民眾訝異,原來台灣還沒有「以為中的那麼進步」。

在台灣研究教學長達23年的白瑞梅分享,去年性別公投結束後,她發現好多支持性別平權的學生「很受傷」,她看到學生失落時表示,「在美國,同志結婚也走過一段很長的政策和法律的歷程。」2015年6月26日,美國聯邦最高法院通過歷史性的判決,確認同性婚姻在美國全面合法,「同性婚姻過去在美國也極具爭議,也面臨很多保守州反對阻撓,所以台灣真的很了不起。」從青春正好的年紀就留在台灣至今23年,她見證台灣在性別人權的里程碑。

「我單身,對婚姻和性別議題很有感觸。我個人的選擇是不一定要結婚,因為婚姻不只是性別議題也是政治議題,婚姻家庭構成了最小社會單位,是社會制度和國家管理的機制,一男一女的婚姻結構,未必符合生物演化的法則,但卻有法律上的規範,所以婚姻和性別議題值得被開放討論。」

白瑞梅認為,當我們思考一個議題時,可以參考國際的經驗,比較文化和政治的差異,當然,「思考和感受我自己在這個結構中的相對位置,會是理解和重新看待事件的方式。」

media-photo 白瑞梅舉辦議題講座,從世界各地邀請學者或社會運動者座談對話,帶給學生新觀點。(中央大學英美語文學系提供)

發現台灣特有的流離文化 開啓台美現代主義文本的新道路

白瑞梅來台灣研究教學後,拿詩人余光中、夏宇的詩與美國詩人的作品比較,專書還曾獲2009年美國亞美研究協會最佳圖書獎肯定。

白瑞梅說:「很多人問我,為什麼要去看那麼難的中文詩歌,但其實我不是要翻譯,我想分享的是閱讀後,如何加入自己的理解。」一個研究者對作品的再詮釋,也讓一部作品長出了新的樣貌,賦予了新的觀點和感動。

白瑞梅認為余光中和夏宇在表現「現代」的方式和美國詩人很不一樣。白瑞梅說:「以余光中『西螺大橋』一詩來說,他把大橋變成讓人感動卻又帶有可怕比喻的現代象徵,非常有意思。這讓西方讀者看見到他們未見的事物,並且產生新的想法來思考現代性是什麼。」

「很多人會覺得我好像在研究老人的作品(哈哈笑),其實這跟歷史有關。我1987年來台灣,當時剛大學畢業來台灣旅行,那時覺得《唐讀三百首》好有趣喔,本來想要投入研究,但同時我接觸到台灣的現代詩,還會在週末時跑到誠品書店去聽講座,座談時我發現有些作者或與談人,因為戰爭的原因,個人或其家族流離到台灣。」白瑞梅說。

「我很意外地發現台灣有一群從中國來的人,因為戰爭和家鄉分離,我和他們聊天,發現這些人經歷中日戰爭、國共戰爭,甚至有人經歷韓國和越南戰爭,結果後來都撤退到台灣,當時他們年紀已經很大,我覺得代表了亞洲及台灣的重要歷史,必須要紀錄下來,但紀錄他們經歷的研究卻相當很少。」白瑞梅急著想為這些逐漸凋零的老人們紀錄下他們的故事,及爬梳在他們身上作用著的政治及歷史。

白瑞梅從台灣現代詩出發,開闢了一條閱讀台美現代主義文本的新道路,也因為貼近台灣,看到了島嶼裡各樣人的議題。

media-photo 白瑞梅會在課堂上丟出討論議題,帶領學生參與討論。(中央大學英美語文學系提供)

白瑞梅觀察指出,「我在美國和在台灣教書的方式很不同,在美國我問學生『有沒有問題啊?』會有一大堆人舉手,所以西洋電影演的班上一大群同學舉手搶著發言的情況是真的,外國的學生他們被鼓勵要表達想法,可是台灣學生會頭低低,不好意思表達意見。」

白瑞梅於是調整教學方式,「有時候我讓學生分組討論,有時候我丟出問題,讓學生思考後寫出來,然後寫了後再開放討論,我發現這方式大家會因為有準備而願意回應。」白瑞梅指台灣的考試文化是學生的壓力,也是學習的動力。

media-photo 白瑞梅會觀察學生分組討論時表現的語文能力及思考觀點。(中央大學英美語文學系提供)

「我發現若沒有考試,學生未必會閱讀,台灣學生的學習動力仍為了因應考試,當然也有學生會自發性學習,但若規定要考試,就會全力準備應試,有小考時,學生會變得非常專心,這樣的氣氛在教室很重要,當有一點壓力的氣氛時,就很容易進入討論,其實我說要小考是為了讓同學進入討論狀態。」身為教師必須一直思考如何結合教學方法和工具,提升學生的學習效果。

學習語言就是取得技能 可以了解他國文化並取得溝通方式

白瑞梅的學生形容:「老師不會大聲說話,長得很甜美,感覺很溫柔,但她教學時常會提出開放的問題,同學要經常思考回應,有時很怕反應不上來,所以其實如果沒有準備,上老師的課時都會很緊張。」

「我帶的學生是英文系的,英文是外文系學生畢業後的基本能力,如果他們使用英文能力不好那可那麼辦,所以我在課程上會特別增強學生聽英文和說英文的機會。」白瑞梅回應。

「我學生時期也學過日文、德文和法文。」為什麼想學這麼多國語言呢?白瑞梅說:「因為很多東西不能被翻譯,你若想懂這些事物本來的內容和樣子,必須學習這個文化的語言。我不是語言天才,而是努力在找工具,對我來說,中文很接近英文,因為有動詞,有對象,有主體...文法和英文很接近。」

白瑞梅回憶來台投入研究時,還大的挑戰是學習中文。「學習語言就是學習一項全新技能,可以協助你了解一個文化,取得溝通的方式。」白瑞梅指出,中文詩和西洋詩的概念和技法完全不同,白人研究者要讀中文詩是很大的挑戰;白瑞梅公開自己讀詩筆記,在詩人作品旁標上注音符號和英文等筆記,她解釋研究時不會用英文逐字拆解,而是要試著了解中文原意。

現在身為英美語文學教授,必須用英文教授課程,但這一點白瑞梅在內心裡是有衝突的。「為什麼要訓練學生的英文能力,我心裡也有些矛盾和衝突,因為英文在全球已是強勢語言,我們應該要學習別的語言,像中文、日文等,或更多沒有廣為人知的語言,因為每種語言有它的文化和認知,你會了一個語言,就會得到它帶來的知識。」

「學習英文是掌握一種技術,方便你查詢很多資料,因為很多知識文獻都被翻成英文了,例如你想看馬克思主義等書籍,它本來是德文,但英文文獻及相關研究有很多;我的意思是說,如果你會了英文,你能查到很多資料,可以懂、可以獲取很多知識。」白瑞梅說,語言是你和這個世界接觸的工具,所以,「開始學習吧。」

media-photo 白瑞梅認為多學習一個語言就是多掌握一項技能,可以多了解他國文化並取得溝通方式。(中央大學英美語文學系提供)